紅泥小火爐上的水煮開了，素手青衣的婢女，悠悠轉步到旁邊來，動作優雅的拿開架在爐子上的水壺，烹了茶。

隱隱的茶香從茶盞中四溢而出，淡雅的香味攙落在燃了的熏香中。偌大的清月閣，溫暖如春。若不是見著窗外，白雪紛飛，漫天的雪花將四方天地裝點的如銀裝素裹的冰雪之城。

百裏千辰所住的清月閣，乃是臨沂候府中地勢最好的一座樓閣。

從閣樓的窗戶望出去，不偏不倚，恰巧能瞧見，栽種在清月湖邊的那一片十裏梅林。一眼望過去，開的如火如荼的紅梅，仿佛是灑在雪地裏的一灘積血。

漫不經心的從案上端起婢女剛剛烹好的茶，拿開蓋子，百裏千辰一臉陶醉的聞著茶盞裏飄出來的茶香。看都不看正在自己跟前低頭，正交代完事情的下屬，百裏千辰似笑非笑的從唇裏吐出一句，

“嗯，香凝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，再多些時日，你這烹茶的手藝若敢說京中第二，便無人敢說第一了。”

“相爺過獎了。”那個被百裏千辰稱為香凝的女子聽言，含笑在百裏千辰跟前低了低身，作低的姿態卻是滿臉的不卑不亢。

小飲一口，仿佛要讓自己口腔內流轉，沈默半晌，百裏千辰才是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下屬，輕輕開口，

“說吧，臨池那邊，到底是怎生的一種情景？”

“回稟相爺，明誠世子身邊那位墨公子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。他居然能夠想出，炸開關山去修葺河道，然後利用河道將紅河的水引入到臨江。如此一來，兩江想通，便能解決了臨江幹旱的難題。”低著頭，不敢去看百裏千辰，那跪著的男子直直的開口。

耐心的聽著男子將話說完，百裏千辰滿臉的陰沈，讓人幾乎看不出，他內心的真實想法，

“開山引流，兩江相會。倒還真是個好計策，看來明誠是有高人相助呢。池墨，池墨。”喃喃著池墨的名字，百裏千辰緩緩閉上眼眸，覆又睜開時，深不可測的眼瞳裏，布上淒淒冷色。

仿佛被百裏千辰眼底的冷色凍住，男子支吾許久，才是又開口，

“相爺，還有一事，不知是真是假。據明誠世子身邊的人傳出來的消息，開山引流的法子，並不是墨公子想出來的，而是墨公子的夫人想出來的。只是到底是真是假，屬下不敢輕易下論斷。”

“墨夫人暮染！”聽到男子說，那法子是暮染想出來的，百裏千辰滿眼的冷意，逐漸變成了興趣。喃喃著暮染的名字，百裏千辰腦海裏，立馬浮現了那張傾國傾城的姿容。那面容，對百裏千辰而言，非常的熟悉。

那是……那是百裏千辰不願意想起的夢靨，一直想要去磨滅的夢靨。

只是……

按捺下心底忽然升騰起來的那把火，百裏千辰煩躁的揮了揮衣袖，將跟前的男子遣退出去，

“好了，你出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如蒙大赦，男子片刻也不敢在百裏千辰跟前多留，匆匆忙忙的就離開了百裏千辰跟前。

在男子走後，百裏千辰才是似有若無的，問起身後那個叫香凝的女子，

“在香凝看來，他們說的，是真是假？”

“相爺英明，是真是假，自有論斷。奴婢不敢輕言。”沒有回百裏千辰的話，香凝垂低眉眼，輕輕應著百裏千辰。得來這樣的答案，百裏千辰臉上也不見有絲毫的惱意，反而是笑盈盈的轉眸看著香凝，一臉寵溺。

“香凝不愧是姑姑親自調教出來的人，連說話都說的如此滴水不漏。便是讓人想尋香凝的錯，都尋不著呢。”

“相爺說笑了，貴妃娘娘疼惜相爺，才讓香凝前來服侍相爺。若是粗鄙些的，自然也不配到相爺身旁伺候。”接著百裏千辰的話，香凝淡淡回一句。

聽的這話，百裏千辰唇角的笑意，卻是更深了，

“那那位墨夫人，香凝又覺得如何？”

維持著屈身的姿勢，香凝悠悠開口，

“到底那位墨夫人如何，香凝不得而知。因香凝也不曾見過那位墨夫人，所以香凝不敢妄言。只是有一事，倒是蹊蹺的緊。據探子來報，明章的妻兒在臨池已經被池墨的人救下，不僅如此，明家的那位老夫人還將明章的妻兒，藏在暮宅。”

“姜還是老的辣，明家的人，當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。那位老夫人，倒是聰明的很嘛。”香凝所說的事情，百裏千辰未必就不知道。只是此刻又被提起來，百裏千辰心頭就如堵了一口氣，

“他們以為，將人藏在暮宅，本相就不能奈何了麽。”

“相爺英明。”香凝什麽也不再多說，只是附和。

“本相可算不得英明，如若不然，此事也不會落的如此局面。”香凝這樣無心的奉承，百裏千辰可不接受，漠然道，

“明章雖然是死了，但是那聖旨，我們的人也沒有找到。還有，臨江原本傳出陛下失德的流言，也因旱災的就解除，而銷聲匿跡。此次戰役，看來我們花費一番力氣，可是沒討著什麽好呀。”

“相爺所言極是，只怕，若是再拖沓下去，對相爺回不利呢。”百裏千辰既然都說到這兒，香凝索性也不藏著掖著，繼續開口，

“明章的妻兒在暮宅，想必那聖旨已經落到臨沂候手裏。相爺還是得早做打算才是。”

“哼。”香凝所提之事，何嘗不是百裏千辰所煩憂之事。皺了皺眉，百裏千辰的眸底抹過一絲狠色，

“既然如此，不如本相再給他們添一些趣味。香凝，去，命人將明綃郡主喊過來。”

“是。”也不問百裏千辰是何意，香凝福了福身，就退了下去。

等的香凝再回來的時候，身後果然跟著明綃。

因是天氣已經冷了，下了雪。所以明綃披著一身貂裘，雪白的顏色，幾乎要跟窗外的雪色融合在一起。那一頭珠翠，還是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。但是百裏千辰看了幾眼之後，只覺得滿眼不耐，很是庸俗。

直到明綃踱步入內來，百裏千辰才是強迫性的將滿眼的不耐壓下。笑著看向明綃，

“郡主近來可好？”

“見過相爺。”福了福身，明綃當是問過百裏千辰一禮，也不等百裏千辰讓自己落座，倒自己坐到一旁去。將身上披著的貂裘遞給跟自己一同進來的香凝後，才是仰目，看向百裏千辰，

“不知道相爺將本郡主喊過來，有什麽要緊的事情？”

“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情，本相又如何敢驚動郡主呢。”仿佛毫不在意明綃滿身的趾高氣昂，百裏千辰低頭悠揚笑著。看著明綃的眸光，深不可測。不等明綃回話，徑自就開口，

“想必郡主還不知道，臨池的危機已經解了吧。明誠世子，很快就能回到繞雪城了。”

“多謝相爺相告，這些本郡主早就知道了。”對百裏千辰所說之事不以為然，明綃淡淡的瞟了瞟眉。

百裏千辰仍是不惱，滿臉笑意，

“那郡主可知道，明章的妻兒此刻，就在繞雪城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這個，明綃還真是不知道。想起明章，那個差點連累了臨沂候府的人，明綃的心裏，忍不下的恨。當即眸色一凜，

“他們在哪兒。”

“只是，本相若是說出來，只怕郡主也無能為力呢。”淡漠一笑，用眼角的餘光盯著明綃滿臉的憤恨，百裏千辰唇角勾起一縷算計。

“你且說。”百裏千辰這激將法用的極好，明綃不出所料的上了當。

“暮宅。”百裏千辰如實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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